钢铁文章网
你的位置: 首页 > 实时讯息 >

关于轻重缓急的体会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8-15 08:33:00    

肖凌之

轻重缓急是许多人常挂嘴边的四个字,说到底是人生的坐标系,在岁月的横轴与世事的纵轴上,标出了该迈的步、该停的脚。人这一辈子,就像在田埂上挑担子,哪头沉哪头轻,哪步快哪步慢,心里要是没有数往往就会崴了脚。

乡下的晨雾里藏着最初的答案。天不亮就得爬起来,棚里的牯牛已发出嗷嗷待哺的哞声,筐里的猪草要够猪吃一天,灶里的火得烧旺了煮早饭,书包得掖在胳膊肘底下——这些事像田埂上的石头,都硌在了脚边。可大人总说,露水重的时候先去割草,不然太阳出来就蔫了;早饭可以等割完草再煮,上学的路不能误了时辰。那时不懂什么大道理,只知道牛不牵出去放,种田就得人拉犁;猪草不新鲜,猪就不长膘;学不上,就走不出所在的山窝里。轻重缓急,原是藏在草叶上的露水上、灶台上的米汤里和腋窝下的书本中,是生存教给我的第一课。

后来进了城上大学,于我而言,学业和自助的双重压力比在生产队时应对“双抢”还要扎实。既要啃下专业书里的硬骨头,又要爬着格子攥着笔给报刊写稿,周末还得挤公交去做家教,假期里想着法子打份工。有回期末考撞上好几篇稿子的截稿期,书包里的课本和手里的稿纸好像在拔河。夜里趴在宿舍的灯下,想起父亲在田里插秧的样子:行距得匀,株距得准,要么从右到左,要么从左到右,移动步子往后退,不然风一吹秧苗就乱。于是先啃透专业课的重点,再把稿子的架子搭起来,家教时带着学生划重点——就像插秧时定好章法,心里就稳了。原来轻重缓急,是在密密麻麻的事务中,先找出那些能撑起架子的主心骨。

机关的办公室里,轻重缓急藏在文件的处理和会议的承办中。当科员时,要赶的材料一个接一个,常会遇到领导突然要一个材料,明天就得用。这时候不能慌,就像当年在土沙地里抢收苞谷,先把熟透的掰下来,剩下的留着明天再弄。后来管着一摊子事,才明白有些会必须亲自到,有些文件得连夜签,有些电话可以等会儿回,有些汇报可以暂时不用听。那些年,见过有人把汇报材料的格式弄得花里胡哨,文字的表达句路子十足,却把核心数据弄错了,把关键的表达弄丢了;也见过有人为了应付检查,把该解决的民生事、基础事,搁在了一边。这就像当年村里有人为了好看,把田埂修得笔直,却忘了疏通水渠,一场雨下来把肥田沃土给推散了。轻重缓急,从来不是看表面的热闹,是要摸到事情的根。

退休后的日子,倒像回到了儿少时期的晒谷场。阳光好的时候,把谷子摊开晾,乌云来了就得赶紧收。只是如今摊开的是文字,收起的是杂事。有人约着“三打哈”,得看当天有没有做完当做的事;有单位请去讲课,得先把稿子的逻辑捋一捋。游泳馆的水波里也藏着道理,换气的时候得慢,划水的时候得快,节奏乱了就游不远。这时候才懂,轻重缓急不是绷着的弦,倒像是老农民看天吃饭,该忙时不含糊,该歇时不硬撑。

再往深里说,轻与重,原是人心的秤。乡下的草垛,看着轻,却是过冬时耕牛吃的粮;城里的奖杯,看着重,有时不如群众的一封感谢信。当年在生产队,有人觉得挣工分最重,可父亲总说,帮乡里乡亲抬个病人、修个屋顶,这些没工分的事,比工分还金贵。后来在岗位上,见过有人把职位看得比天高,却忘了手里的权力该为谁用。轻重的秤星,从来不在事物的表面,而在心里的方寸间。

缓与急,是时光的沙漏。庄稼该浇水时不能等,可揠苗助长只会枯死;学问该慢慢磨,急着求成只能是半吊子。当年写稿子,总想一夜成名,后来才明白,好文章得像老陈醋,得慢慢发酵。有回给年轻人改稿子,他们总问能不能快点发表,我就想起乡下的柿子,青的时候摘下来,涩得没法吃,得等挂在屋檐下,经了霜,才能甜透心。缓不是慢,是给事物生长的时间;急不是快,是看准了时机就出手。

说到底,轻重缓急是人生的修行。年轻时以为是技巧,后来才明白是智慧;起初以为是选择,终究懂得是本心。就像乡里的老木匠建房子,哪块木头当梁,哪块当柱,哪块得慢慢刨,哪块得赶紧凿,心里有了数,手上才有准。这世上的事,从来不是越多越好,而是越对越好。

如今坐在窗前,看小区的树影挪过窗台,忽然想起当年乡下屋门前的那棵老梨树。春天萌芽开花、长叶展叶,夏天枝叶繁茂、果实发育,秋天果实成熟、叶片变色,冬天落叶休眠、守着枝干——它从来不管人间的忙乱,只按自己的时节生长。人活世上,也得像老梨树这样,把得住自己的轻重,守得住自己的缓急,便是活出了滋味。

轻重缓急这四个字,说白了,是让人在纷纷扰扰里,活成自己的定盘星。拎清了,如果硬要排个序,那就重而急排第一,重而不急排第二,急而轻排第三,轻而不急当然排最后。

相关推荐